隨後香港發生了社會運動、疫情,以至移民潮,都一一紀錄在Deacon的鏡頭之下:「僅僅一格影像便能表達很多意義,引人深思出各種詮釋,並非直接餵飼(受眾)。」紀錄之初,只是單純抱着喜歡拍照的心按下每一格的快門,卻令他成為攝影師。這兩年多的職業生涯,最讓他難忘的絕對是2019年理大,當中一張從未曝光的照片:「有一對情侶被圍困,二人認為沒有機會離開,希望我能為他們影一張遺照。」還有近來的一輯移民家庭相:「其實有兩輯相,一輯以家庭為主軸,另一輯是沒有公布、以小女兒為主軸。」沒有公布的照片讓Deacon很深刻,移民對女孩的疑問、迷茫和恐懼,同時亦對照了自己的狀態。
在城市寫生的畫作之中,Elaine不斷嘗試思考城市規劃和建築對人的影響,兩者之間的交流如何影響思考方式:「城市的不斷改變,還有不斷改變的狀態,對我們的記憶和身份認同有甚麼影響呢?」雖然舊區的城市規劃較差,衛生狀況也較糟,但卻有着比已重建區更多的有機空間,蘊藏着這座城的民間文化、創意和鄰里關係:「最深印象是土瓜灣。」2017年,Elaine得知有三條小街將被重建,便定期前往寫生紀錄──第一年是最完整的:「街頭街尾彼此能叫出名字,舖頭都認識街上的小朋友,會邀請他們到舖內玩。」緊密的鄰里關係讓跑遍18區的Elaine也十分驚訝:「颱風把我想畫的橫額吹至捲起,小朋友幫我用水樽扔至捲起的位置掉落,讓我能如常的畫。」但一年又一年再去的感覺不同了, 居民的態度變得煩厭 ,建築物仍在,但軟件都離開了:「還是那些人,但感覺上已不像是他們。」

Deacon在拍攝移民家庭的小女兒時,看着女孩的迷茫,也彷彿映照自己的迷茫。

移民潮下,很多家庭為了子女的將來決定離鄉別井,尋找未知的可能性。(Deacon Lui攝)

Elaine喜歡舊區的有機性,讓創意有更多的空間能開花結果。
捉緊轉瞬即逝一刻
Deacon與Elaine都自言是性格內向的人,不擅長以說話表達自己,但攝影和繪畫之於他們則是一種「說話」方式,以抒發他們的感受和想法。在觀察的過程,他們對時間、物件的變化特別敏感,Deacon表示科技使人冷漠,人與人之間交流減少令城市的溫度驟降:「屋企樓下的樹砍掉未必會發現,時代廣場換了電子鐘未必會留意,接觸世界有更多方法,卻令到彼此之間更有距離。」用照片提供消逝的細節給大家回顧,或是喚醒大家的關心,是Deacon快門的意義:「香港是我出生的地方,其次是香港轉變得太快,原因是所有的事物都是租借。」回歸後的50年不變、住屋問題皆是追逐遊戲:「租借即有限期,於我來說很快事物也會消失,所以想留下紀錄。」
而香港的變化則反映在Elaine的顏料之中──水彩:「它與香港景色的特質很吻合,透明、靈動和轉瞬即逝,吹乾後的顏色會比落筆時淡,與香港給我的感覺很接近,每一秒都是變化。」寫生畫作中,Elaine指自己不只紀錄了視覺回憶,還有聲音、氣味、與圍觀居民的對話,當中的溫度與感受則會反映在色溫上:「舊區靜止的感覺像化石,便會選用大地色系,有人覺得髒髒的,而我則認為是安穩的顏色。」

街上的霓虹也逐一拆下,已不復當天的感覺。(Deacon Lui攝)

Elaine認為,水彩的靈動與香港的變化萬千十分相似。
記城.記我
「真正消滅一個地方的文化是食物與味蕾。」Deacon回想在拍攝移民家庭後獨自吃車仔麵,聽到鄰座的中年阿叔道,這句話卻令他深思並決定紀錄自己每一餐影一個「365日食物」:「食物對於一個地方的人來說是集體回憶。」尤其在移民潮之下,勾起遊子思鄉之情的可能只需一底雞蛋仔、一碟燒味飯和一碗車仔麵。而遊走在城市每個角落寫生的Elaine在畫作中留下城市的記憶,則讓她不禁再反思城景、記憶與成長之間的關係:「在畫中尋找答案時,通常會出現更多問題。」
在記錄城市之時,也留下當刻自己的狀態,Elaine笑言作品背後像是一幅自畫像:「透過幢樓表達自己當刻存在,在它拆卸後自己又會變成一個怎樣的存在去融入新的發展呢?」在建築物之中,她能找到不同的生活氣息,從人類足跡觀察到文化進程:「過去的碎片如何拼湊成今天的自己。」Deacon則形容被紀錄的事物與紀錄者之間有一種吊詭的關係:「紀錄者要更進入、投放更多感情,是一個矛盾的狀態。」 正如他在拍攝移民家庭時,正是當下情緒被牽動才按下快門。
身在紀錄空間之中,他們並非異物般存在的旁觀者,而是沒有隔膜的融入其中,作品正是他們與當下空間交流所得的結果。

作品是紀錄者與當下的時空、物品與人的交流下的產物。

把今天留下給多年後的人。

用畫筆去保育這個城市。

大南街其中一幢已被收購的舊樓,繪於2021年10月13日。(Elaine Chiu繪)